第九章 最后观察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这个影片表现了他们的传统,却克。”这是他们透过卫星看到的第四部苏联电影。托兰德递过去一碗爆米花。“要是放你回去陆战队就太可惜了。”
“嚼舌根!星期二下午四时整,查理?迪温特?洛伊上校回海军陆战队报到。我会把这一大堆混乱文件丢给你的,小子。”
托兰德大笑:“难道你就不会想念晚间电影吗?”
“也许会有一点。”半哩之外,一具卫星接收器正在追踪一个苏联通讯卫星,他们拦截这枚卫星及它的两枚姊妹卫星所发出的讯号已经两星期了,他们录下苏联的电视新闻,也接收到苏联的晚间长片节目。两个人都很欣赏沙吉?艾森斯坦的作品。
而“亚历山大?纳夫斯基”就是他的代表作。
托兰德打开一罐可乐,“我在想俄国人对约翰?福特的西部片会有什么反应。不晓得怎么搞得,我总觉得艾森斯坦同志可能已经看过一、两部他的作品。”
“是啊,他在这里一定能适应,甚至于比我们更能适应。你今晚直接回家吗?”
“是的,看完电影之后。太棒了,四天的长周末。”
这个影片表现出新的内容,与他在家里所看到的他自己的影带不一样,虽然保留了原声带,而且多少修剪过,但音乐部分是由莫斯科国家交响乐团重新制作过,他们为普罗高菲夫的音乐作了最佳的诠释。
影片的开端是俄罗斯的大草原呢?还是俄罗斯的南方?托兰德想着,总之,它表现出在绿浪起伏的青草地上散布着早年对抗蒙古人所留下的骨骸与武器。“黄祸”(注:指早年蒙古人对俄罗斯的入侵,由于蒙古人是黄种人,故称为黄祸。)一直是俄罗斯人的梦魇,苏联人虽然并吞了大部分的蒙古领土,但如今中共已拥有核子武器和全世界规模最庞大的军队。
“画面棒极了!”洛伊说。
“比我自己的录影带好太多了。”托兰德同意道。两部VHS录影机正在录下这些画面。海军并不供应录影带,这两位军官各自为自己买了一卷。看来大西洋舰队战略情报调查处的声明并不太好。
这些情节应该是发生在波罗的海的,托兰德想。主要角色是透过一首歌曲介绍的,有些人带着渔网,证实了托兰德的想法没错。两位军官都同意,这是一段完美的社会主义者序曲:英雄出自劳工阶级。然后两人开玩笑地说,到底哪种人对俄国人的领土较具危险性,是蒙古人,还是德国人?
“老天爷,你知道吗?他们的思考方式还是这样。托兰德咯咯笑道。
“事情改变得愈多……”洛伊打开一罐可乐。
“我想在这家伙跟在渔网后面跑到水里的样子,真像女孩子,他的手臂怎么到处飞舞着。”
“你应该在及膝的水中跑跑看。”洛伊不平地说道。
接下来,画面转变成“日耳曼族的威胁”。
“一群失业的骑士,就像十字军。老天爷,就像三十年代的印第安电影,把人劈开,把婴儿丢进火里。”
“你认为他们真的做了那种事情?”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奥斯威辛’(注:波兰西南部一座城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集中营所在地)的地方,巴伯?”洛伊问道:“你知道吗?在文明的二十世纪。”
“纳粹那些家伙并未带着主教。”
“你研究以下耶路撒冷的十字军运动,他们也杀人,或是先奸后杀,全都是为了‘上帝的荣耀’。带着主教和枢机主教,可以令他们鼓舞。好一群人,是的,这是真实的。你知道的,一九四一到一九四五年东战线的基督徒都看见了两边的杀戮,那真是肮脏的战役。还要爆米花吗?”
影片最后,老百姓也开始动员,尤其是无知的农民。
站起来吧!俄罗斯的人民,面对光荣的战争,面对死亡的挑战。
“该死!”托兰德向前坐,“他们真的把那首歌唱出来了。”音质十分完美,即使加上了卫星传送的困难。
站起来吧!俄罗斯的人民,
为正义而战,为生死而战。
站起来吧!自由而勇敢的人民,
保卫我们正义的国土。
托兰德计算着歌词中共用了二十次‘俄罗斯’这个名词。
“有点奇怪。”他观察道:“他们一直想要脱离这个想法,所以他们一直不太愿意用‘俄罗斯’这三个字。苏维埃联邦一直被他们认为应该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而不是新俄罗斯帝国。”
“我猜你想称它为历史的遁词。”洛伊表示意见道:“斯大林利用这影片来警告他的人民防范纳粹的威胁。他虽然是乔治亚人,最后还是成为俄罗斯的民族主义者,很奇怪,但他是个奇怪的纨绔子弟。”
这电影很明显的是一九三○年代的作品,那尖锐的特色无异是出自约翰?福特或罗尔?威尔夏的手法:一个傲然独立的英雄人物——亚历山大?纳夫斯基王子,加上两个勇敢而滑稽的友伴,以及惯例上必要的爱情趣味。德国敌人是傲慢的,且其脸孔大部分隐藏在艾森斯坦亲自热及的头盔后面而不为人所见。入侵的德国人已经分割了俄罗斯,一位武士成为斯克夫的“王子”,在一个镇压平民的恐怖例子中,入侵者屠杀男人、女人及儿童——而儿童被丢入大火中——以表现出谁是主宰。这场大战役的现场是在一个冰冻的湖上。
“什么样的疯子会在冰冻的湖上战斗,尤其当他穿着半吨重的盔甲时?”托兰德喃喃说着。洛伊解释说那种事情或多或少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我相信他们多少也有点夸大,就像‘他们穿着靴子而死’里的情节一样,”这位上校说:“但是这个战斗的确曾经发生过。”
这场战争是件真实的史事。德国武士轻率而不顾适当的战术。俄罗斯的农民由亚历山大及它的两名随从率领,以保卫战术团团困住他们。接下来,当然,变成了亚历山大王子与德国头目的单打独斗。德国军队分散了,当他们试图在湖边上再集合时,冰冻的湖面裂开,几乎每一个人都被湖水吞噬了。”
“真够写实的。”洛伊咯咯笑道:“想想看,曾经有过多少军队被俄罗斯的荒野吞噬了。“电影后段有着爱情趣味的情节(两个随从都得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并且斯克夫也从敌人手中得到解放。奇怪的是,亚历山大王子抱起一个小孩子坐到他的马鞍上,他从未对女性表现过一点兴趣。最后以一段教论作为结尾,亚历山大独自站立着,叙述着入侵俄罗斯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企图使纳夫斯基看来像斯大林,对吗?”
“的确有一些,”洛伊同意道:“一个强人,从头到尾都是孤独一人,像父亲似的慈爱,好个父亲的慈爱!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佳的教条宣传电影。重点是,俄国与德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一年之后,艾森斯坦奉命执导一剧华格纳的歌剧——凡吉莉丝(注:北欧神话中,引导战死沙场的战士进入天国的女神)。可以说是为了冒犯德国人而表示弥补忏悔之意。”
“哦,你对那些家伙的研究可比我深入得多了,却克。”
洛伊上校从他的桌子底下拉出一只硬纸箱,开始装入他的私人物品。“是啊,面对一个可能与你作战的人,你最好还是尽力去摸清他们的底细。”
“你认为我们能够了解他们吗?”
洛伊微微向前倾身:“我在越南看够了这种事情,但毕竟这是他们付我们薪水的目的呀,不是吗?”
托兰德站起舒展四肢,他前面有个四小时的车程在等着他:“上校,很荣幸能跟你共事。”
“我也是。嘿,等我在雷杰恩安顿好我的家之后,你何不抽个空过来聚一聚?那里有个很棒的钓鱼场。”
“就这么说定了。”他们互相握手,“祝你幸运,却克团长。”
“也祝你幸运,巴伯。”
托兰德出门走向他的车子,他早已收拾好行李。他很快地离开特密勒大道,驶向第六十四号州际公路。回家的路上最糟糕的部分是汉普顿隧道的交通瓶颈,经过这里之后,一切都顺畅无比。整个路上,托兰德的脑海中一直旋绕着伊森斯的电影情节。一直挥之不去的一幕景象是:一名戴着十字军十字架徽章的武士,从一个母亲的怀中夺下一名婴儿,将他丢到火焰中。谁能够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难怪“站起来吧,俄罗斯的人民”这首歌曲会流行这么多年。有些场景是诉说着血淋淋的复仇,它的主调是普罗高菲夫象徵武力的激烈旋律。很快地,他发现自己正在哼这首歌,一位货真价实的情报官啊……托兰德忍不住对自己微笑。心中所想的,就应该像你正在研究的民族……保卫我们正义的国土……。
“对不起,先生?”公路收费员问道。
托兰德摇摇头。唱得太大声了吗?他想着,一面不好意思地微笑着递过去七角五分的过路费。那位小姐会怎么想呢,一位美国海军军官一路唱着俄国歌曲?
苏俄莫斯科
刚过午夜不久,卡车朝北驶过克密尼桥到了波洛夫斯可亚广场,然后向右转,直向着克里姆林宫驶去。司机在到达第一批克里姆林宫卫队处时停了下来,当然他们的文件早已完全准备好,他们通过了。到达第二个检查点时,他们的文件一样也是准备好的。从那里起五百公尺就是内阁大厦的入口处。
“这个时候,你们送什么东西?同志。”红军的一位上尉问。
“清洁用品,来,我拿给你看。”司机跨出卡车,慢慢走到车后。“真好,在这么安静的夜里工作,一切都是如此安详宁静。”
“的确是的。”上尉同意道。再过九十分钟他就要下班了。
“这里。”司机拉开覆盖的帆布,有十罐工业用的强力溶剂和一箱五金零件。
“德国制的?”上尉惊讶地说;他到克里姆林宫才两个星期。
“是的。德国人制造十分有效力的清洁用品,而我们的大头们都使用他们的产品。这是地毯清洁液;这是盥洗室清洁液;这是玻璃窗专用的。这个木条箱子嘛,我来打开它。”盖子轻易地就被取下,因为钉子已被旋松。“这是五金零件,上尉同志。”他装出不自然的笑,“即使是德国的机器也有破裂的时候。”
“打开罐子。”上尉命令。
“当然,但是你不会喜欢那种味道的。你要我打开哪一罐?”
“那罐。”上尉指着一罐浴室清洁剂。
司机笑着说:“最难闻的一罐。向后站一点,同志,我可不希望溅到你漂亮干净的制服。”
上尉对他自己的工作还生疏得很,他坚持不肯后退。很好,司机想。他用杠杆在盖子下撬动、扭转、将另一只手伸到罐子下方。盖子飞了出去,上尉被溅到一些清洁剂。
“该死!真的很难闻。”
“我警告过你的,上尉同志。”
“这是什么玩意儿?”
“它是用来除去浴室瓷砖上的积垢的。它会很快地在制服上显现出痕迹,你一定要记得送去干洗,因为这是一种酸性溶剂,会伤及羊毛衣料,同志。”
上尉想发脾气,但是司机警告过他的,不是吗?下一次我就知道了,他想。“很好,进去吧!”
“谢谢你。抱歉弄脏了你的制服,请记得送去干洗。”
上尉招手叫来一名士兵,然后离开那里。士兵打开门锁。司机和他的助手走到里面去取来一辆两轮手推车。
“我警告过他的。”司机对士兵说。
“你确实警告过,同志。”那名士兵觉得好笑。他也在等着下班,而且实在很难得看见一位军官出丑。
司机看着他的助手将清洁剂搬上了手推车,然后跟在助手后面走进大楼的工务电梯。他们两人再回来搬另一趟。
他们乘电梯到三楼,将电力关掉,然后将推车推到四楼会议厅正下方的贮藏室内。
“遇见那名上尉真是幸运。现在我们开始工作吧!”
“遵命,上校同志。”司机立刻回答。
四罐地毯清洁剂有假冒的顶盖,少校将它们取下放在一旁。接下来,他拿出小包裹,他早已记下了建筑物内的设计蓝图,墙壁的柱子在房间外的角落。每个柱子按放一个包裹,置于柱子内侧,空的罐子则放在包裹前面,用以遮住包裹。少校拆下天花板的两块镶板,露出支撑四楼楼面的钢质横梁,剩下的小包裹就粘在上面。这些小包裹已经装好了雷管,少校从口袋中拿出电子引爆装置,他查看他的手表,等三分钟,按下按钮,启动计时器。炸弹将在八小时后准时引爆。
上校看着中尉将一切准备就绪,将手推车推回电梯。两分钟之后,他们离开了那栋建筑物。那名上尉已回到他的警卫岗位。
“同志。”他对司机说:“你不该让这老人家做所有粗重的工作,表示一些敬意嘛。”
“你真仁慈,上尉同志。”上校假意笑着,一面从他的口袋中拿出半瓶伏特加,“要喝吗?”
上尉热切的态度立即消失,一个工人在执勤时喝酒——在克里姆林宫!“快走吧!”
“再见,同志。”司机走向卡车,然后将车开走。他们还必须通过相同的安全检查,而他们的证件,当然是准备好的。
出了克里姆林宫,卡车在马卡沙?波洛斯派克特向北转,直奔位于二号兹尔辛斯基广场的KGB总部。
马里兰州克鲁福顿
“孩子们呢?”
“睡了。”玛莎?托兰德拥抱她的丈夫。她穿得性感而迷人,“我带他们出去游泳了整天,他们不可能醒过来。”一个顽皮的微笑。他记得她第一次这样微笑的时候是在奥哈的日落海滩,她带着冲浪板、穿着暴露的泳装。直到今天,她仍然爱水,也仍然适合穿比基尼泳装。
“为什么我感觉到这里正在进行某个计划?”
“也许是因为你是个讨厌、多疑的精灵。”玛莎走进厨房拿出一瓶兰瑟斯玫瑰酒和两只玻璃杯。“你何不去洗个热水澡舒展以下,然后我们可以松弛一下。”
听起来真不错,而接下来的就更好了。
第十章 记住!记住!
马里兰州克鲁福顿
托兰德在黑暗中被电话铃声惊醒。他仍然因为长途开车和酒而感到晕眩。电话铃声响了两、三声后,他才有适当的反应。他的第一个动作是瞄一眼电子钟上的数字——两点十一分,该死的清晨两点!他想必定是某个人恶作剧,要不就是拨错了号码。他拿起听筒。
“喂!”他懒懒地说。
“请托兰德少校听电话。”
“我就是。”
“这里是大西洋舰队司令部情报处的值星官,”那个声音说道:“你奉命立即返回你的工作岗位,请确认命令,少校。”
“立即回诺福克,知道了。”托兰德完全清醒了,他翻个身坐起来,光着双脚踩在地板上。
“很好,少校。”对方挂断电话。
“什么事,甜心?”玛莎问,
“他们要我立刻回诺福克。”
“什么时候?”
“现在。”这句话把她惊醒了。玛莎?托兰德在床上坐起,毛毯滑下她的前胸,透过窗户的月光使她的肌肤显得苍白得近似幻境。
“可是你才刚到家。”
“我难道不知道吗?”巴伯站起来,强打起精神走进浴室。如果他希望能活着到诺福克,他必须冲个澡,再喝杯咖啡。十分钟之后他回来,一面在脸上涂刮胡膏,一面看到他妻子打开卧室内的电视机,转到有线新闻频道上。“巴伯,你最好看看这个。”
“这里是理察?桑德勒为你在克里姆林宫做现场报导。”一名穿着蓝色运动衣的记者说。托兰德可以看见他身后由恐怖者伊凡(注:恐怖者伊【IvantheTerrible】是俄国的第一任沙皇,于一五四七年即位。由于生性残忍、多疑,实施恐怖统治,而被称为恐怖者伊凡)所建造的古老城堡的冷酷石墙——现在正由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着。托兰德停止他正在做的事情,走向电视机,有些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克里姆林宫里有一整团全副武装的部队,那意味着许多事,但绝不会是好事。“莫斯科时间今天早上大约九点三十分左右,克里姆林宫内阁大楼发生爆炸。当时本人正在不到半哩之外录制一节报导。我们十分震惊地听到这栋新的钢筋玻璃帷幕大楼内传来尖锐的声音,并且——”
“理察,这里是主播台的迪亚那?麦姬。”桑德勒和克里姆林宫的影像退到萤幕的一角上,导播插入了有线新闻夜间新闻的漂亮黑人女主播的画面。“我猜想你现在身边一定有苏联公安人员,他们的反应如何?”
“迪亚那,如果你能等一下好让我的技师可以准备影带,我就能让你看看,我——”他将耳机压近耳朵,“好了,来吧,迪亚那。”
影带切断了现场画面,整个萤幕定在暂停状态。桑德勒可能定住了某个姿势或某件事物,可能是埋葬了重要共产党的部分石墙。托兰德想,画面又开始转动。
同时,当一声爆炸的回音穿越广场时,桑德勒急忙退缩走避。基于职业本能,摄影师立即将镜头转至声音的来源。经过短暂的震颤,镜头定在一团掀起的尘烟上——从不同于克里姆林宫内斯拉夫洛可可风格的一栋现代化建筑物中升起的一团尘烟。一秒钟之后,放大的焦距进入了现场,建筑物中三楼层楼的玻璃帷幕,被震成碎片。摄影机捕捉到一张大会议桌从其中一层楼中掉落下来的镜头,同时似乎有半打以上的支梁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摄影机跟着照到下面的街道,那里清清楚楚地躺着一具尸体,或许还有其他的,以及被碎片击中的一些车辆。
数秒钟之后,整个广场已充满了到处奔跑的人,都是穿着制服,以及军官们的汽车。萤幕突然模糊,想必是一名穿制服的军官遮断了摄影机的镜头,影像在这个关头停住了。理察?桑德勒回到画面上,萤幕左下角出现了字幕。
“现在,在紧要关头,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民兵上尉——相当于美国州警——禁止我们再拍摄,并且没收了我们的录影机。我们无法拍摄到起火的卡车,以及数百名刚抵达而现在正在看守整个地区的武装部队。但是他们刚把录影机还给我们,现在我们可以提供各位这活生生的画面,现在大火已被熄灭。说实在的,我无法责怪他,刚才数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实在相当疯狂。”
“你被威胁了吗?理察,我的意思是说,从他们的行动来看,他们是不是认为你——”
桑德勒夸张地摇头。
“一点也没有。迪亚那,事实上,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们的安全。除了民兵上尉之外,现在还有一班红军步兵跟着我们,而他们的军官很谨慎地表明是在保护我们而不是在威胁我们。我们不许接近事件现场,当然,我们也不准离开这里——不论如何,我们不会离开的。录影机刚在数分钟前还给我们了,而且我们也接获通知,可以做现场广播。”摄影机转向建筑物,“就如你所见的,这里大约有五百名消防人员、警察及军队,正在破片中搜寻其他的尸体。在我们右边的是苏联电视台的人员,也正在做与我们相同的事情。”托兰德靠近电视机,仔细研究画面,他所能看见的那具尸体看起来很小。他振笔疾书,记下了距离和景象。
“迪亚那,我们在这里所看见的是苏联历来最重大的恐怖分子事件。”
“自从那些混蛋即位之后。”托兰德嗤之以鼻。
“我们确知——至少他们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内阁大楼被安装了一颗炸弹。他们确定那是炸弹,不是意外事件,现在已知至少有三人丧生,受伤的人数很可能多达四、五十人。”
“现在,最有意思的是:俄共政治局委员原定于这个时间在这里举行会议。”
“真精彩!”托兰德将他的刮胡膏喷剂罐放到床头几上,另一只手还沾着刮胡膏。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受伤的或死亡的是什么人?”迪亚那立刻问道。
“没办法,迪亚那。你瞧,我们正在四分之一哩外,而资深的克里姆林宫官员都是坐车抵达此处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从这个要塞的另一边进来的,因此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这里。但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民兵上尉无意中泄了底,他所说的是:‘天哪,政治局委员们都在里面!’”
“理察,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莫斯科的反应如何?”
“现在还很难说,迪亚那,因为我们目前正在现场做忠实的报导。克里姆林宫卫队的反应是你能想像得到的——就像美国秘密服务人员的反应一样——又惊又怒。但是我们必须说明的是,他们的怒意并为对任何人直接发作,当然也没有针对美国人。我告诉跟着我们的民兵上尉,一九七○年‘气象员’炸弹爆炸时我正好在美国国会议厅;他几乎是厌恶地回答说共产主义确实快追上资本主义了,且苏联逐渐也有了暴力事件。一位俄国警官如此公开表明他们向来不愿讨论的意见,可见得此事有多么严重。因此如果我必须选择一个字眼来形容他们的反应,那就是‘震惊’。”
“那么,我们现在的结论是,在克里姆林宫的围墙之内发生了一件炸弹事件,可能是意图除去苏联的政治局委员。我必须强调的是,我们还不确定。经过现场警察的证实,至少有三人死亡,四十人左右受伤。受伤的人已被送至附近的医院。我们将会全天报导更进一步的消息。这是理察?桑德勒,有限新闻频道在莫斯科为你做的现场报导。”画面转向另一个播报台。
“各位看到的是有线新闻网又一次的独家报导。”迪亚那这位主播微笑地说。画面退去,接下来的是一支啤酒广告片。玛莎站起来,关上按钮。
“该死!”托兰德说,他花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来刮胡子。他快速地穿好衣服,再去看看他熟睡中的孩子。
四十分钟之后他已经在他的车子里,向南驶上第三○一号公路,他让车窗开着,让清凉的夜空气吹向他的脸。他打开车上收音机,转到全新闻广播电台。苏联军方发生的事情十分明显——一颗炸弹爆炸了,很可能是埋藏在克里姆林宫内的炸弹。托兰德提醒自己,记者们为了追赶截稿日期,或者电视台为了争取立刻的独家报导,往往没有时间去查证事实;很可能是瓦斯管爆炸,莫斯科市有瓦斯输送管吗?如果真是一枚炸弹,那么苏联一定直觉地认为与西方世界有关,不管桑德勒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他们必定会升高警戒状态,而西方世界也会对苏联可能的行动采取相对的警戒措施,但毫无疑问的,绝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挑衅行动,最多只是收集情报和采取监听行动而已。苏联人了解这种游戏的玩法,他们采取的手段较为激烈。托兰德回想起企图暗杀美国总统的事件。
要是他们真的想呢?托兰德怀疑,不,他想,他们必须知道没有人是那么疯狂的,不是吗?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他又开了三小时的车子,一面希望刚才多喝一点咖啡而少喝一点酒,一面听着车上的收音机以保持清醒。抵达目的地时才七点过几分,这是开始一天工作的正常时间,他很惊奇地发现洛伊上校正坐在他的桌子前。
“星期二之前我不必到雷杰恩报到,因此决定先来看个究竟。路上还好吗?”
“我尽量保持清醒——我只能这样说。发生了什么事?”
“你会爱死它的!”洛伊递给他一张电报纸,“我们从路透社的通讯线路中窃取到这个,而中央情报局也证实了——这表示他们也拦截了这些讯息——KGB逮到一个名叫吉哈德?福根的人,他是西德的公民。他们指控他在那他妈的克里姆林宫内安装炸弹!”这位陆战队军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安装的炸弹错过了大目标,但是他们现在却声称炸死了六名来自斯克夫的共青团团员。老天爷!谁在出席俄共的政治局委员会议,小孩子们?看来要付出相当代价了。”
托兰德摇摇头,不能再糟了,“他们说是德国人干的?”
“西德人。”洛伊纠正道。“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情报处已经准备逮捕他的幕后主使。苏联的官方声明指出他的姓名、地址——在布莱梅的市区——和职业,他是一名进出口商。这件事尚无进展,不过苏联外交部长宣称他们不希望这件‘国际恐怖主义的卑劣行动’影响到维也纳的限武谈判。同时他们表示不相信在这个时机福根是单独行动的,他们‘不愿意’相信我们与此事有关。”
“太帅了!让你回到陆战队去就太可惜了,却克,你具备了发觉重要例证的绝佳本领。”
“少校,我们或许很快地就需要那个团了。这整件事情在我看来相当不妙。昨天晚上,艾森斯坦影片飨宴的最后,亚历山大?纳夫斯基,一部新的数位化版本,一个新的配音——它的讯息是什么?是的,‘站起来吧!俄罗斯人民’,德国人来了!今天早上,我们有六名死掉的俄国孩子,来自斯克夫?而且认定是德国人安装的炸弹。唯一不符合的事情就是不完全精密的巧合。”
“或许吧!”托兰德思索着答道。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半调子的魔鬼鼓吹者。“你认为我们可以将这些点点滴滴结合起来告诉新闻界及华盛顿那些人?这太疯狂了,太巧合了,如果是精密设计的巧合而且是故意引人后退的诡计呢?再说这种诡计无法说服我们,只能说服他们自己的人民,你可以说它的作用是双面的,这才说的通,却克。”
洛伊点点头,“值得研究,我们来一探其中究竟。首先,我要你打电话到亚特兰大的有线新闻网,查查看桑德勒这家伙用了多少时间设法拍摄克里姆林宫爆炸事件,他有多少前置时间,什么时候被批准拍摄的,是谁跟他一起做的。”
“这就开始。”托兰德大声回答。他怀疑他们这样做是不是明智——或是临休性的偏执狂。他知道大部分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就像不使用外交邮袋,你根本无法将阁楼杂志带入苏联,而现在我们假定要相信一位德国人将炸弹偷偷带入而试图炸掉政治局委员?”
“你想我们的人会做这种事吗?”托兰德怀疑地说。
“如果中央情报局企图这样做,那真不仅是疯狂而已。”洛伊摇头,“我认为不可能有人办得到,即使是俄国人自己。克里姆林宫必定有层层防卫、X光仪器、嗅犬、数百名卫兵,以及来自三个不同指挥单位的卫队,包括陆军、KGB、苏联内政部,可能还有民兵。巴伯,你知道他们采取多么偏执狂的态度来防范他们自己的人民,更何况你知道他们对德国人的感觉。”
“那么,他们不能说他的疯狂举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那会……”
“对!”托兰德拿起电话打到有线新闻网电台。
乌克兰基辅
“孩子们!”阿利克斯耶夫毫不掩饰地大声说,“为了我们的烟幕行动,党中央谋杀孩子们,我们的孩子!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自己又做了什么事?如果我能合理地解释谋杀那四名团长和那些士兵,那么党为何不能炸掉那几个孩子?阿利克斯耶夫告诉自己,那是不同的。
当他的长官司令关掉电视机时,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站起来吧!俄罗斯人民。’我们必须把这种想法放到一边,波维,很难做到,但是我们必须如此。我们的国家并不完美,但是我们必须对它效忠。”
阿利克斯耶夫的眼睛审视着他的长官,将军在说这些话时几乎窒息;他已经练习过如何用这些话来告诉那几个知道此事且较难缠的人,而他自己还得假装这一切不曾发生过而继续执行他的职责。总有报应的一天,波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清算所有以社会主义的进步为名义的罪行,并且怀疑自己能否活着看到那一天,最后他想:或许他不会看见。
苏俄莫斯科
革命到了这种程度,他想。沙吉托夫瞪视着瓦砾碎屑。阳光仍高悬着,即使在下午已经很晚的这时。消防队员和士兵们几乎已完成了残骸的清点,且将碎片抬入离他站立处数公尺之外的卡车。他的衣服上有尘土,我必须把衣服送去洗,他想,一面看着第七具小小的尸体被轻轻搬走,还有一个孩子没找到,还有一点微小的希望。一位穿着制服的陆军军医站在附近,在他颤抖的手中拿着一只装尸袋。他身边有一名步兵少校正愤怒地饮泣,一个有家眷的人——毫无疑问的。
当然电视摄影机必定也在场;从美国传播媒体学到的教训,沙吉托夫想着。一组电视工作人员正积极地为晚间新闻录制每一个恐怖镜头。他很惊讶地看见苏联的电视工作人员也在那里;那么,我们完成了一次让国际观众瞩目的重大谋杀案。
看见现场,沙吉托夫的情绪不只是愤怒而已,那也有可能是我,他想。我总是出席星期四的会议,每个人都知道,卫兵、书记幕僚,当然还有我在政治局委员里的同志,那么看来这是烟幕行动的倒数第二步骤了,为了鼓舞并领导我们的人民,必须这样做。在瓦砾堆下不是应该还有一名政治局委员吗?他怀疑地想着,当然,是一位资浅的委员。
当然我是错的,沙吉托夫告诉自己,他心中的一部分以透骨的寒意审视着这个问题,另一部分则在思量着他与某些政治局年长委员们之间的私人友谊,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这是身为党领袖之一所处的微妙地位。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我是吉哈德?福根。”那人说道:“我在六天以前从欧德沙港进入苏联。十年以来我一直是西德政府情报组织的间谍。我的任务是在本周四早上政治局委员会议中,杀死俄共政治局委员,使用的方法是:在四楼他们开会的会议厅正下方埋藏炸弹。”洛伊和托兰德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安排得完美至极,“福根”以无懈可击的俄语说着,那种精确的文法与发音是苏联的学校教师一直努力要达到的程度,他的口音是列宁格勒的。
“我在布莱梅从事进出口生意已有多年,而且专门与苏俄做贸易,我到过苏联多次,利用做生意的机会从事打击及刺探苏联共党及军方的基层组织。”
摄影机移近,“福根”念着手稿,他的眼睛很少抬起看着镜头,眼睛后面的右眼上方有一大块淤伤,当他翻过一页手稿时,手轻微地颤抖。
“显然他们殴打过他。”洛伊观察着说道。
“有意思。”托兰德回答:“他们正在让我们知道他们虐待人们。”
洛伊哼道:“一个炸死孩子的家伙?你可以在木柱上烧死那个坏蛋,谁会责难?这其中有严肃的想法,我的朋友。”
“我希望说清楚。”福根以较坚定的口气继续说:“我无意伤害那些孩子,政治局委员们才是真正的目标,并且我的国家绝不会在孩子身上引发战争。”
镜头未照到之处传来一阵怒叫,摄影机转向,照在两个在扩音器旁边穿着制服的KGB官员。他们的脸上表情麻木,观众则是一群为数约二十人的老百姓。
“你为什么到我们的国家来?”其中一人责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为什么你的国家想杀死我们的党领导阶层?”
“我是个间谍,我只执行任务,不问问题,我遵守上级的命令。”
“你是怎么被捕的?”
“我是在基辅的火车站被捕的,至于如何被捕,他们并为告诉我。”
“可爱极了!”洛伊说。
“他称自己为‘间谍’,”托兰德客观地说:“你们不这样说的,你们会称自己为‘官员’。所谓的‘情报员’是为你们工作的外国人,而‘间谍’则是坏蛋。他们用的名词是跟我们一样的。”
一小时以后,中央情报局与国防情报局的资料送到了。吉哈德?伊格?福根,四十四岁,出生于波恩,高中毕业时成绩优良,但是他在高中学校内存档的照片不见了。他是被征召入伍的,服役时待在运输营,他的记录毁于十二年前的火灾。在他的私有物中发现了他是光荣退伍的,他在大学中主修文学艺术,成绩不错,而大学内的存档照片也不见了,曾经给过他甲等成绩的三位教授似乎也不记得他了。一个小型进出口贸易商,资金从何而来,没有人能回答,住在布莱梅市,安静、谦逊,而且是独居的。一个友善的人,会跟邻居们点头致意,但是从不与邻居交往。他的秘书说他是个善待员工的老板,常常外出旅行。简言之,很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很少人和他的公司做过生意,但是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任何一件事情。
“现在,我能够听见报纸说的:这个人有‘情报局’的资料。”托兰德撕下一张印刷纸张,放入纸夹中。他在半小时内须向大西洋舰队司令做简报——要告诉他什么呢?托兰德想着。
“告诉他,德国人将要攻击苏俄,谁知道,也许这次他们真的能够攻下莫斯科。”洛伊开玩笑地说。
“真他妈的,却克!”
“好吧!也许只是一次想使苏俄瘫痪的行动,这样他们就可以再度统一德国,这正是俄国人所说的,巴伯。”洛伊看出窗外。“我们所知道的是一次典型的情报作业。福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来自何处,他是为谁工作,除非有什么重大的内情爆发出来,但是我跟你打赌,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都知道,也都认为,德国人不会那么疯狂,但是唯一的证据却指向他们。告诉我们的海军上将,有些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托兰德照这样正确地做了,只是他的头差一点被那位高级长官摘下——那位要求且需要实质情报资料的长官。
乌克兰基辅
“同志,我们将在两周内开始对抗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攻击作战。”阿利克斯耶夫说,他解释原因。集合的军团长和师长们木然地接受他的资料。“我们国家现在面临的是四十年来最大的危机。我们利用过去四个月的时间来鞭策我们的军队,使我们的军力更形精锐。你们和你们的下属对我们的要求都有很好的回应。而我唯一能说的是,我很荣幸能和各位一起为国效力。”
“我会将党的训词留给各团体的政工官。”在分发资料时,他脸上露出勉强的微笑。“我们是苏联军队的职业军人,我们了解自己的任务,也知道为什么执行任务。祖国的生死存亡就靠我们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下结论道。真的不重要……
第十一章 战斗命令
乌克兰席波拉
“你可以开始进行了,上校同志,”阿利克斯耶夫透过他的无线电说道,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现在再骗我一次,我就让你去数树木!将军站在团部西面五百公尺外的小山丘上,跟他站在一起的是他的副官以及政治局委员米克希尔?沙吉托夫。我本来不必这样分心的,将军不悦地想。
首先是火炮。他们看见划过空中的闪光,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隆隆的炮声。炮弹是从三公里外的另一个山丘后面发射的,呼啸地穿过他们左边的天空,发出撕裂绵帛般刺耳的声音。那位政治局委员畏缩了一下,阿利克斯耶夫注意到了,他想,又是一个软弱的老百姓。
“我从未喜欢过这种声音。”沙吉托夫说。
“以前听过吗,部长同志?”将军热切地问。
“我以前在机动步兵团服役过四年。”他回答:“我一直没有学会信任在炮兵位置标示桌前面的同志。很愚蠢,我知道,请原谅我,将军。”
接下来的是战车的主炮,他们透过望远镜看见大型的战车车队从树林内涌出,就像从梦魇中出现一样。当它们辗过演习区时,长长的炮管交相喷出火焰。散布在战车之间的是步兵战斗车。接下来出现的是武装直升机,从左右两边的空中突击,向地下碉堡及装甲车辆模型发射导向飞弹。
当炮兵的火力在小山顶上调装发射时,小山顶上的目标几乎已被爆炸和飞扬的尘土隐藏起来。阿利克斯耶夫受过训练的眼睛仔细地评鉴这次演习。处于那个小山顶上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十分难过,即使在一个小而深的保护洞穴里,即使在遮蔽的战车里。炮兵火力仍是十分可怕的,足以使操作导向武器的人员分神,足以使通讯人员慌张,或许也足以阻碍在那里的军官们,但是来自敌方的炮兵反击火力呢?如果反战车直升机与飞机能够阻止战车的前进呢?战争中有太多的未知数,太多无法测知的状况,有太多原因必须下赌注,也有太多理由不必去冒险。如果在那个山顶上的是德国人呢?德军会惊慌吗——即使一九四五年在柏林的大门时?他们曾经惊慌过吗?
战车与步兵输送车辆花了十二分钟攻上山头,演习结束。
“做得好,将军同志。”沙吉托夫拿下他的耳罩。他想着,能离开莫斯科真好,即使是只有几小时,为什么呢?他怀疑,在这里比在他自己选择的地方更有一种在家的感觉?还是因为这个人?“据我所知,这种演练的标准是十四分钟。战车和步兵车辆配合得很好,我以前从未见过武装直升机,令人印象深刻。”
“最大的进步是炮兵火力与步兵在最后攻击阶段的协同作战。以前他们做得很差,这次,他们做得不错——一种很困难的程序。”
“我知道。”沙吉托夫笑着说:“我的同僚从未在这种演习中出过意外,但是我的两个朋友就因此受伤,所幸未致命。”
“请恕我这么说,部长同志,但是能看到我们的政治局委员也能以军事才能为国服务真好,这样可以跟我们这些可怜的军人们有更佳的沟通。”阿利克斯耶夫知道,交一个居高位而有影响力的朋友是不会有害处的,而沙吉托夫似乎是个亲切的家伙。
“我的大儿子去年刚退伍,我的小儿子明年大学毕业后也将进入红军服役。”
将军感到十分诧异,阿利克斯耶夫放下望远镜看着这位党内要员。
“你不必说出来,将军同志。”沙吉托夫说:“我知道,很少有高干的儿子这样做,我曾经发言反对过。一个人若想作领袖,就得先受磨炼,因此,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请随我来,部长同志,我们坐下来谈。”两人走回阿利克斯耶夫的装甲指挥车。将军的副官遣走车上人员,他自己也走开,让两人单独留在里面。将军拿出一只热水瓶和两只铁杯子,倒了两杯蒸馏水。
“祝你健康,部长同志。”
“也祝你,将军同志。”沙吉托夫微微啜饮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在地图桌面上,“依你看我们对‘红色风暴’准备得如何?”
“自从一月份以来,我们进步了很多,我们的人员已很称职,他们一直延续着自己的训练,我希望还能多两个月时间,不过,我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说得好,波维?李欧尼托夫基。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谈谈实情了?”
这位中共委员微笑着说道,阿利克斯耶夫立即警觉起来,“我不是傻瓜,部长同志,对你扯谎无异是疯狂的举止。”
“在我们这个国家,说实话往往比说谎话还要疯狂。我们坦白地说吧,我是政治局委员的一名候选委员,我有权力,但你我都知道这权力的限制。现在,只有候选委员出来与军队在一起,而我们有义务回去向所有政治局委员报告,你也许可以想到我现在在这里跟你一起,不是在德国,这其中有某些意义。”
这不完全是事实,阿利克斯耶夫知道,三天之后,这个单位将要搭乘火车前往德国。这就是这位党中央人士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我们确实准备好了吗,将军同志?我们会赢吗?”
“如果我们的奇袭战略成功,而且我们的烟幕行动也成功的话,是的,我相信我们应该会赢。”阿利克斯耶夫谨慎地说。
“不是‘我们必定会赢’?”
“你曾经服过兵役,部长同志。在战场上是没有绝对的。对于一个部队的估计是无法完全确定的,除非他们真正流血过,而他们没有,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使军队准备好。”
“你说你希望再有两个月时间。”沙吉托夫说。
“一个像这样的任务永远不能说是已经完成,永远都还有必须达成的进步。我们在一个月以前才开始一个计划:以较年轻、较有活力的下属来替代营级与团级内的资深老军官,事实上证明效果很好。但是这些目前仍担负着少校职责的年轻上尉们,还可以更进一步的调教。”
“这么说,你仍有怀疑?”
“永远都会有怀疑,部长同志,打仗不是演练算术题目,我们是在和人打交道而不是数目字。数目字有其自己独特的完美程度,而人毕竟是人,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去改造他们。”
“很好,波维?李欧尼托夫基,很好,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诚实的人。”沙吉托夫向将军举杯致意。“是我自己要求来此地的,一位在政治局委员会的同志皮特耶?布鲁柯夫斯基告诉我有关你父亲的事。”
“皮特耶叔叔?”阿利克斯耶夫点点头:“我父亲的师被派往维也纳时,他是随行的人民委员。我小时候他常到我们家来,他好吗?”
“不好,年纪大了,又在生病。他说攻击西方世界是疯狂的举动,老年人的闲扯,也许吧,但是他的作战记录却是十分杰出的,也因为如此,我要你评估我们的机会。我将不会密告你,将军。有太多人害怕告诉政治局委员事实,但是现在是说实话的时候了。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如果我都能相信你会给我诚实的意见,那么你也可以相信我,这不会对你有害的。”恳求最后变成了严肃的命令。
阿利克斯耶夫看见他的客人蓝眼中的坚硬,他的迷人之处现在已经不见了。蓝是冰块的颜色,这里有着危险的气氛,甚至对于一个将级军官都有危险性,但是这个人所说的事实。
“同志,我们的计划是速战速决,目标是:两周之内抵达莱茵河,这确实比我们五年前的计划要保守得多。北约组织已经加强了它们的准备,尤其是他们的反战车能力,我要说的是:三个星期是比较有弹性的,要看奇袭战略的成功程度与战争中可能出现的无可预测的状况而定。”
“这么说,关键在与奇袭?”
“关键永远是奇袭。”阿利克斯耶夫毫不迟疑地回答,他完全正确地引用了苏维埃的教条。“奇袭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因素,有两种奇袭,战术性的与战略性的。战术性的奇袭是作战的艺术,战略性的奇袭则须靠政治手段来达成,这一部分是你的任务而不是我的,而且是远比军队中我们所做的任何事都重要。利用战略性的奇袭,也就是如果我们的烟幕行动生效,是的,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能在战场上获胜。”
“如果不呢?”
那么我们便是白白地扼杀了那八个孩子!阿利克斯耶夫想着,而在这一件事情中,这位迷人的政治局委员到底扮演了哪个角色?“那么,我们就可能输掉这场战争。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们能用政治手段分化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吗?”
沙吉托夫耸耸肩,有点恼怒于掉入自己设计的陷阱中。“就像你说的,波维?李欧尼托夫基,永远都有不可预测的状况。如果失败,会如何呢?”
“那么战争就会变成意志力与后备力量的考验。我们应该会赢的,增补军力对我们来说是很容易的。我们在接近行动的地区内,有着比北约组织更多的受过训练的部队、更多战车,和更多的飞机。”
“也比美国多?”
“美国远在大西洋的那一边,我们有个封锁大西洋的计划。他们能够将部队用飞机运到欧洲——但是只有部队而没有武器,也无法运送燃料。运送武器和燃料需要船只,击沉运输船只要比摧毁一个战斗师容易,如果未能达成全然的奇袭,那么作战区域就会变得十分重要。”
“那么,如果北约组织也奇袭呢?”
将军向后靠。“如果从定义来讲,你无法预测奇袭,同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有情报组织,才可以减低或除去它们发生的可能性,这也是我们的计划容许若干临时状况的原因。举例来说:如果奇袭完全失败,而北约组织又先行攻击。”他耸耸肩:“他们无法走得远,而且会让他们有困扰。但目前仍困扰我的是核子反击,这又是另一个政治上的问题。”
“是的。”沙吉托夫忧郁的是他的大儿子。什么时候须出动后备部队,他的大儿子伊凡就得爬上他的战车,不用说,一名政治局委员必然知道战车将会派往何处。阿利克斯耶夫只有女儿,幸运的人,他想。“因此,这个部队是要去德国的?”
“是的,本周末出发。”
“你呢?”
“最初阶段中,我们的任务是为西南战区作战做战略预备队,再加上保卫祖国,抵御来自南翼可能的奇袭,那并不令我们十分担忧。要威胁我们的话,希腊和土耳其必须得联手,但是他们应该不会,除非我们的情报资料完全错误。我的上司和我稍后将执行计划中的第二阶段,夺取波斯湾,而这也不是问题,阿拉伯人虽然强悍,但他们人数不多。你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
“你是说老大?他现在上语言研究所,他在中东语言班是第一名。”沙吉托夫惊讶于先前他为何没想到这点。
“我倒是可以多加利用。我们的阿拉伯语译员大多数是回教徒,而这次任务,我宁愿要更可靠的人。”
“你不信任阿拉的信徒?”
“战争中,我不信任任何人。如果你的儿子擅长于这些语言,我可找到一个借重他长才的职位,这是必然的。”前者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两人心中都互相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如此计划。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情况并为依照演习时刻表而结束。”托兰德说:“卫星与其他侦查都显示,苏联在德国与波兰西方的军队仍以作战编组的形式聚集在野外,有若干迹象显出苏联境内各个点的铁路运输已备加整顿——也就是说,在这些点上正计划运送大量的部队前往西方。”
“苏联北海舰队今天早上派出六艘潜艇,它们的行动表面上是例行前往替代他们在地中海的战队。目前已知未来两周内,他们在北大西洋的潜艇数量会比平常多。”
“告诉我,他们在地中海巡航的潜艇。”大西洋舰队司令命令道。
“一艘胜利级、一艘E级巡航飞弹的潜水艇、三艘F级柴油引擎潜水艇、以及一艘J级巡航飞弹潜艇。它们上个星期还都停在迪里波里,小艇也都在它们旁边,在利比亚的领海里。他们明天将要在格林威治时间一十三时通过直布罗陀海峡。”
“他们不再第一站等待新到船只来换班?”
“不,将军。通常它们会等换班的船只进入地中海,但是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它们不会这样做。这使得南北往来有十二艘苏联潜艇,再加上一艘十一月级和三艘古巴海军使用的F级潜艇。目前它们也都边连边地系着——今天早上我们才找到它们,这份资料是两小时前他们的状况。”
“好,那么欧洲方面呢?”
“福根先生那件事还没有进一步消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情报单位碰壁了,它们没有得到任何来自莫斯科的新消息,甚至连公开审判的日期也不知道。德国人说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这家伙的任何事情,仿佛他生来就是三十一岁而开始经营他的生意,他的过去没有一点记录,他的公寓已被澈底搜索过,没有发现任何有罪的证据——”
“好吧,少校,告诉我们,你从你的专业直觉上有什么发现。”
“将军,福根是苏联的一名‘睡眠’型情报员,十三年以前渗透入西德,只执行过很少的任务,或许根本没有过,直到这一次。”
“所以,它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对西德加诸极大的政治压力,或许想迫使西德退出北约组织,最糟的是——”
“我想我们已经算出最糟的状况了。做得好,托兰德。而昨天的事情,我应该道歉,不能获得我要的资料不是你的错。”
托兰德傻眼了,一位四星上将在众多将官面前向一名备役少校道歉,太不寻常了。“它们的舰队现在在做什么?”
“将军,我们没有莫曼斯克地区的卫星照片,云层太厚,无法看清,但我们预计明天下午天气会放晴。挪威人现在正加强巴伦支海的空中巡逻,它们说,除了潜艇之外,苏联目前在海上的船只比平时少,这一个月以来,它们在海上的船只一直相当少。”
“而这种情形可以在三小时内改变。”另一位将军指出。“你对他们舰队备战的情形有什么评估?”
“从我们开始研究它们起,目前它们正属于最佳状况。”托兰德回答:“几乎已百分之百准备妥当。就像你刚才说的,长官,它们随时可以出海,而且带着所有的装备。”
“如果他们出击,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已派遣三艘潜艇在那里监视他们。”派普上将说。
“就在来此之前,我刚和国防部长谈过,他今天将要谒见总统,要求全球美军进入第三级警戒状态。德国已经要求我们执行绿色旋风计划,直到苏联暂缓其行动为止。你认为苏联会怎么做,少校?”大西洋舰队司令问。
“长官,今天稍晚,我们将会知道,苏俄共党总书记将在最高苏维埃临时会议中发表演说,明天的葬礼上也可能发表演说。”
“装模作样的混蛋,”派普大骂道。
一小时之后,托兰德坐在他办公室的电视机前,想念着却克?洛伊,真希望他能在场协助他的翻译工作。那位主席有个讨厌的习惯,他讲话太快,而托兰德只能勉强跟上他。整个演说历时四十分钟,其中四分之三是标准的政治措词。最后,那位党主席宣布将发动B级后备单位,以防德国潜在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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