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欣明白，既然是包养，那么就永远不要投入真正的感情，否则受伤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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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书店的玻璃门有些老旧了，每次推开都会发出“吱嘎”的牙酸声。

也正因为如此，冉欣不会错过每一个到访书店的客人。收银台紧挨着入口，每一个吱嘎声后都会伴随着冉欣甜美的“欢迎光临”。

这天，冉欣正端着一本让人昏昏欲睡的大部头。

书店的门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尖叫——正是工作日的清晨，鲜少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段光顾书店。

冉欣抬起头，吐出口的“欢”字卡在嘴角又生生被她咽进肚子。

来的人正是陆念秦。

他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踩着一尘不染的皮鞋踏入书店。让人觉得他并不是来买书，而是来谈什么大生意。

这念头刚出现在冉欣脑海中，她就当机立断地意识到，陆念秦来收购书店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来买一本书。

只见陆念秦优雅地在书架前踱步，顺手拿起几本，微笑着冲她走过来。

赶猫赶狗不赶有钱的金主，虽然他们两个人之前的关系实在没得什么善终，但冉欣还是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说：“一百万，连书带店，不讲价。”

陆念秦似乎没料到她如此直接，挑了挑他英气的眉，“也包括人？”

冉欣没想到，一年不见，这么个一字顶一句的棒槌竟然也懂得开玩笑了，她一时间嘴皮子痒，给自己挖了个坑：“老板娘另算，价钱翻倍。”

陆念秦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卡放在收银台上，又恢复了他原本的风范。

“店和老板娘我都要了。走！”

走是肯定不会跟他走的。

当年冉欣悄无声息地离开陆念秦的时候，就下定了主意，再也不会跟他回去。

不过她的决心好似粘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一开始牢牢固固的，时间长了总会翘起一些边边角角。

比如冉欣刚买下这个书店的时候，常常一整天盯着窗外，希望某个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没有。

她对他那所剩不多的念想，被时间一点点磨平擦净，最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缀在心口，只要无人提起，便没什么感觉。

如今她已经能够淡然地跟他开玩笑，心里疼不疼暂且不说，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让人瞧不出一点留恋。

“陆老板这么急？总要先把手续办了，让我收拾收拾，这店才真正算你的。”

冉欣当年揣着一笔巨款，自觉一辈子也花不完，便依着自己的喜好买下了这个书店。可现代社会，能够安安心心地走进书店看完一本书的又有多少？眼见着书店连月亏空，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冉欣没办法，只好贴出公告，将店给卖了，再寻营生。

告示刚贴一天，就招来了陆念秦。

陆念秦脑海中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这一说法，他端着一张冰块脸，伸出一只胳膊将冉欣从收银台里拽出来，不容拒绝地说：“店无所谓，你今天跟我走。”

冉欣万万没想到他会动粗，她被拽得一个趔趄，当年陈旧往事中受到的委屈一下子从脑海中翻涌出来。四五百页的大部头就在手边，她当即想也没想，抡起来就砸到陆念秦头上。

陆念秦背对着她，被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一道血丝从后脑勺留下，他拽着她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冉欣看到他流到脖颈的鲜血才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触碰他的伤口，泪水一瞬间充满了眼眶，她低着头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陆念秦转身一把将冉欣抱起来，踹开书店的玻璃门，将她塞进车后座。

“先去医院。”冉欣手脚发凉，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巾想要给陆念秦止血，被他一歪头躲过了。

轿车一个猛子蹿了出去，那是背离医院的方向。

2

冉欣与陆念秦初见的时候，也是这般血淋淋的。

彼时，她还是个初入大学的小姑娘，带着一身稚嫩的书卷气，还未入世，便被陆念秦极其强横地插入一脚。

那天她正在过马路，被飞驰而来的轿车刮到了腿，鲜血流了一地，映着冉欣雪白的小腿，晃了人眼。

开车的人是他，冉欣被送进了最好的医院治疗，期间他只出现了两次，一次她入院，交代护士医生要好好照顾。一次她出院，他亲自开车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待冉欣可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课去的时候，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多么俗气而廉价的追求，可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种昭告天下的浪漫呢？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冉欣红着脸答应了。

那时的冉欣还觉得，她找到了爱情，她的心轻而易举地就拴在了他身上。

然而陆念秦义正词严地跟她说：“你跟我三年，我付你钱。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出现，其余时间不要纠缠我。”

多么划算而讨喜的一笔生意，冉欣甚至没有理由拒绝。

少女的梦总是甜美而易碎的，冉欣哆哆嗦嗦将碎片捡起来，粘回去，妄想着对他好，只要她一心一意的，他为什么不爱上她呢？

还记得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冉欣已经习惯了24小时开着手机，在他需要的时候随时收拾行囊，到达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比如这次，冷冰冰的短信上显示他为她定好了去美国的机票，并且贴心地选在了她结束所有期末考的时候。

她一个人忐忑着办完所有手续，经过漫长的旅途，到达异国他乡，来到他的酒店。

而等待她的是陆念秦贴身秘书的阻拦，他就站在房门口，不让冉欣踏入一步。

“是陆总叫我过来的。”冉欣对陆念秦身边的一切人都保持着近乎低声下气的毕恭毕敬，好像是这样有意的讨好，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陆念秦。

秘书脸上似有难色，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隐晦地提点她：“陆总现在不方便。”

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有一颗遍布窍穴的玲珑心，冉欣当即明白了秘书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死心，她想要亲眼看一看。

她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到墙角，将身体缓缓缩成一团，以求一会儿受到伤害的面积也能够减小一点。

不多时，陆念秦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冉欣抬起头，正撞见一个眼角带着泪痕的女子冲出来。在她身后，陆念秦靠在门边，遥遥望着她离去。

“他们衣冠楚楚的。”冉欣安慰自己，“或许他们只是许久未见，在房间里叙叙旧而已。”

她认识那个女人，在陆念秦钱包的夹层中有一张她的照片。

冉欣动用一切手段，百度、谷歌，甚至是潜入他大学的BBS,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佟诗，是陆念秦的白月光。

冉欣肯定陆念秦看见她了，她希冀着他能够来到她身边，将她带到房间去。

可她看着陆念秦默然地关上了房门，仿佛她只是墙上的一块蚊子血——连看也不屑于看。

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羞辱她呢？

冉欣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站起身，然后用脚狠狠地踹陆念秦的房门。

“哐哐哐——”

房间里一片安静，回应她的只有她手机信息提醒的声音，她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后来他们是怎么和好的呢？冉欣用力地想着，好像是陆念秦回国之后，给她买了一条价格十分昂贵的项链。

从那一天起，冉欣就明白，既然是包养，那么就永远不要投入真正的感情。

3

轿车缓缓驶入冉欣家的小区，然后熟门熟路停在她家的单元门下。

从后面看，陆念秦后脑勺的伤已经结了痂，不流血了。

冉欣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迟疑着问道：“你是想去我家坐坐？”

陆念秦有些好笑地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上楼把你家户口本拿下来。”

冉欣有一个瞬间的恍惚，她不想承认她胸口的那个想法几乎要挤破她的胸膛，她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你别又上他的当，那是不可能的。

“陆先生，我想我说过了，书店的转移手续我还要再准备一下，我明天带给你。”

冉欣从镜子里看见陆念秦的双眼，他的眼睛紧紧地眯成一条缝，她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而这样一个表情是——狩猎。

“我们去领证。”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从陆念秦的口被波澜不惊中讲出，就好像在说我们去吃饭一样简单。

这句话同冉欣脑海中的那个念头一般不二地重合，冉欣不想承认其实她是窃喜的，她为自己这般没出息而感到羞愧。她一把拉开车门，往楼上冲。

陆念秦下车一把抓住冉欣的手腕。

“不愿意？”

他看着她，哪怕这应该是一句低声下气的问句，也被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原因？”冉欣哆嗦着，不知道他为什么在他们分开一年后，在她几乎要忘记他的时候，忽然回来，还带着她当年几乎心心念念的愿望。

她想要嫁给陆念秦的念头，是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开始的。

能够支持着冉欣待在他身边三年，他们之间当然不会只有那些不美好的。

冉欣记得那是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陆念秦的生日。

她将自己扎了一个巨大蝴蝶结，躲进大箱子里，等着他。

在她差点缺氧窒息而亡的时候，陆念秦终于发现了这个摆在客厅的不速礼物。

冉欣躲在箱子里兴奋而期待地听着他拆外包装的声音，在他打开的一瞬间扑进他的怀抱。

“Surprise!”

她看着他弯起嘴角，挑起眉毛，这个表情代表着——心情还不错。

陆念秦果然是心情好的，他一把将她扛起来，扔到卧室的床上……

“我爱你。”

陆念秦这个男人在说情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奇异的背诵课文的感觉，他的音调拉得平直，好像机器人一般显露不出悲喜。

就像现在，冉欣几乎以为陆念秦的后脑勺正有一把枪在顶着他。

“哦？”她讥讽道，“佟诗又跟你闹分手了？”

陆念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知道佟诗这个存在。

这是冉欣第一次在陆念秦面前提起佟诗，当年的她在知道佟诗这个存在后，自卑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据她的了解，佟诗和陆念秦一起毕业于美国的大学，当时陆念秦回国接手家族的生意，而佟诗留在美国读研。

那是一个极其明艳的女子，有着冉欣一辈子无法拥有的自信和张扬，她站在那里，就注定被无数人喜欢。

而她呢，她只是国内普通大学的普通学生，家境平平，唯一可能拿得出手的清秀面貌在佟诗凌厉的美相比之下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是陆念秦第一次带着她去高档的西餐厅，纠正她想要吃八分熟牛排的荒谬想法。他带着她认识一件衣服顶她一年生活费的大牌子，他让她知道，原来周末除了看电影和打游戏之外，还有高尔夫球场可以去。

那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生活，不过好在冉欣聪明，她为了不给陆念秦丢人，几乎拿出了比高考还足的劲头去学习她所接触到的一切。

直到她可以自如地驾驭七厘米的高跟鞋行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她可以讲出一口流利的英文并且会用多国语言和人打招呼，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她过去从来不碰的生鱼生肉。

可独独学不来佟诗那份长在骨子里的自信。

当年她近乎疯狂地关注佟诗的一切社交账号，并痴迷于模仿。她买了和她相近的裙子，化了和她相似的妆容，而换来的只是陆念秦一句冰冷的话：“卸了。”

现在的她倒是一直素面朝天的，毕竟不用穿高跟鞋和短裙，还要化什么妆呢？

冉欣噙着泪水的眼睛直视着陆念秦，等他给她一个迟到一年的死刑宣判。

陆念秦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你突然不辞而别，就是为了她？”

“不然呢？”冉欣闷闷道，“我应该大度到她在你房间出入我也熟视无睹吗？"

陆念秦的手微微一顿，“我没有给过她钥匙。和你在一起之后，除了你撞见那次，我们再没见过面。”

鬼才信。

冉欣一面贪恋这久违的拥抱，一面用理智控制自己，“你都看到了，他们见面绝对不止一次，你不要再被他欺骗了。”

她使劲抽泣了两声，用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开，一字一句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解释清楚。”

4

冉欣一共见过佟诗三次，除却美国那次的初见，其余两次都在国内。

那时陆念秦为了方便，在冉欣大学旁边的小区买了一栋房子。

冉欣便退了宿舍，没有课的时候安安心心在家当个小厨娘。

佟诗突然闯进他们家时，她正系着围裙，给陆念秦做他最喜欢的油焖大虾。那时距离那次不愉快的美国之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在陆念秦漫不经心的求好和冉欣有意的淡忘下，他们的关系刚刚转好。

陆念秦说今晚要回家吃饭。

熟悉的钥匙声想起，冉欣像以往一样，跑到门口准备迎接他，可等着她的却是一张娇艳明媚的脸。

佟诗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举着他们家的钥匙，问道：“我可以进来吗？”（原题:《包养关系》，作者：树树stree。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