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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那古墓:位于吐鲁番东南高昌城北郊,系西晋至唐代及高昌回鹘时期高昌城居民的公共墓地,面积约八平方公里。古墓鳞次栉比,聚族而葬。解放前曾经多次被盗,解放后先后十余次发掘。共清理古墓四百余座,据形制,可分晋十六国、麹氏高昌、唐西州三期。出土文物丰富,有各种织品、文书,少数民族文字木牌、雕塑和手工艺品,大量的晋唐时期丝、毛、棉、麻织物中,尤富丝织物、各色锦绮、绫、绢、缣、纱罗、刺绣、染缬等,是研究纺织史及”丝绸之路"的珍贵资料。出土近三千件汉文文书,包括契约、藉帐、官私文档及随葬衣物、疏、经籍写本等,是研究西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思想方面的重要史料。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随着东亚现代文明的不断崛起,作为经济增长的潜在动力,“儒学热”日渐炽盛,儒家在世界几大文化传统中,排他性最小,开放性最强。其与之相融的古代道家及大乘佛教,能在众神狂欢的局面下,成为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思想家园。如此,儒文化的转化、改良和传播就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全世界中华后裔的精神需要而已。

在新疆古代吐鲁番地区,是儒文化体现较集中之地。种种迹象表明,吐鲁番高昌等地奉行的儒学严格师承东汉、魏、晋以来国子经师所遵守的古文经学家法。儒家的主要经典有五部,《诗》《书》《礼》《易》《春秋》,其中《诗》《书》二经在此地区发现最多。黄文弼先生在《吐鲁番考古记》中收有《尚书·大禹谟》残片,即出自吐鲁番雅尔湖旧城中。《论语》是儒门弟子对孔子言行的记录,自晋代以来也被列入太学讲席,此书在吐鲁番发现尤多,虽大部残缺,有的却十分完整。而《孝经》等在高昌的广泛流传,均具有十分重大的社会意义,它们的大量发现不仅具有政治学、伦理学的价值,而且还有深刻的社会心理学价值。

就在这火洲众多儒家文化遗存中,有一处幽冷世界之所在,它就是深居地下的《六屏式鉴诫图》。此图长四米,绘于吐鲁番阿斯塔那第二一六号盛唐时期古墓葬石壁,其形其意初看十分令人费解,待细查史籍,方使人越发兴趣盎然。

画面由六幅组成,两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器物,左边的图形像个倒置着的钟,大口朝上,略显倾斜,底小而圆。容器中间横贯着一根转轴,两边直接连着一个支架,使整个容器可以在轴上悬空翻转。右边的图形,画的是一个上下两头小,腹部大,但没有口的罐子,只在中间开了一道不大的横缝。在该物两侧还画了一捆草和一束丝。整幅壁画的中间是四幅人物画,每幅只有一人。左起第一幅人像盘膝正襟危坐,两手兜于袖中,环抱于胸前。胸部方格内似写有“玉人”二字。人物形象和悦,微启其口。第二幅人像坐于席上向右侧,嘴部罩有一布,背后方格内书有“金人”二字。第三幅人像张着嘴,半跪半坐,两手伸向前,神态激昂,似在大声与人申述和争论,身前有“石人”二字。最后一幅人像是一位席坐的老者,长髯飘逸,两手交袖,身上没有任何文字。据考证,如此神秘奇妙的壁画在国内已发现的壁画中绝无仅有。它很可能是按照死者生前独特的心愿,在营建墓穴时所指示画上去的,从内容上看似乎体现了墓主所笃信的人生哲学或做人的准则,或许还包含了对后人的启迪。

然而,究竟此壁画是如何体现上述推断的呢?

唐代姚崇的《扑满赋》、张鼎的《小扑满赋》中,都曾把“鲁庙欹器”和“周阶玉人”相提并论。玉人是周朝太庙阶下的雕像,按姚、张二人文中的描写,他们的形象特点是窒欲(表情温和端庄,控制着内心的欲念)、“端口”、“和窒”,这与壁画中的“玉人”形象大体一致,如此其用意似在劝鉴人们要节制物欲,陶冶性情。

“金人”典出《孔子家语·观周》及《说苑》取“金人缄口”之意,与现代沉默是金有异曲同工之效。其劝人要慎言少语,谦虚谨慎。说孔子曾在周庙右阶下,见一铜人,嘴上被布帛围缠三匝,即所谓“三缄其口”,背有铭文:“古之慎言人也”;“无(勿)多言,多言多纹;无(勿)多事多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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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口“石人”与“金人”所为恰恰相反,其典出于西晋孙楚的《反金人铭》,文曰在周庙左阶下,与右阶金人相对的地方,立一张口石人像,其身亦有铭文,一反金人寓意,为“无少言,无少事”。认为古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均为浩繁深奥的典籍,正是前人立言的结果。主张人要有所作为,匡正时弊。有道是“言满天下,而见口尤”。如此看来金石两人并立,实为人生互补。

至于身上无字的长者像,则蕴含了无穷的哲理,引人遐思。其同时又为儒道两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就道家而言,在老子构想的理想人格中,无为是首要的内容,达到无为的途径,在于所谓宋柔。老子的继承人庄子的理想人格为无情,即不动情感,保持心境平和,不为喜怒哀乐等情绪所扰;无己,即“逍遥游”的境界。因仅此无字人像为长者容,与前三幅年少者像,形成鲜明对比,能否理解此壁画是在昭示人们:“儒家入世,道家出世”的人生境界呢?!整个人物壁画似乎也向人们展示了一个人从年少到老年的处事哲学。

该壁画最耐人寻味的还属于绘于两侧的几件器具,最右边的一幅所画的像罐子似的东西,并不是用来盛粮食的,而叫作扑满,是古代的贮钱陶器。器物中间的缝,即是投币处。扑满一捆草和一束丝画在一起,并不是物质财富的的象征,而是出自一个修身养德的典故,即曾在汉武帝时当过丞相的公孙弘发迹时的故事。当公孙“出乡为士”时,却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邻人邹长清不仅以衣相赠,还增其一捆生刍,即青草,一束丝,一只扑满。公孙难解其意,邹氏说:“生刍,是借用《诗经》一句话:‘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愿你守身如玉;丝,是很细的,但重合起来,就可变成丝线。这是事物由微至著的道理,愿你不要忽视小事,勿以善小而不为;扑满,有入口而无出口,所以一旦钱装满了,它就将被打碎了,愿比不要聚敛无度,永远以扑满为戒!”这番恳切言辞,记载于《西京杂记》中,无疑它就是这幅画的真正谜底。

在整幅画中最值得研究弘扬、具有深厚文化背景的便是左边的这幅器物图。它并不是有人所说的钟形乐器,而是一件随重心改变来呈现不同姿态、具有深刻内涵的教具。此物原为古代计量酒的器具,它空着时,重心是在横轴偏上一点的地方,使它一方倾斜;当其盛适量酒时,重心移到器底,逐使它由歪变正;当继续向器内注满酒时,由于重心上移,它就会立刻翻掉,倒了所有的酒。人们从这一现象中得到启示,从酒器堆中将其捡出,置于案头,赋予新的职能,作为“宥坐之器”、取名“欹器”,以起劝戒之用。它不仅是中国人掌握有关力学知识悠久历史的见证,也是我国最早形象的座右铭。《荀子·宥坐》即载:“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只器者,虚则歌,中则正,满则覆’。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歌。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在这里,孔子利用欹器教育弟子:无知时要填充知识正正直直做人,如果有了一些成就,便骄傲自满,物极必反,即会倾覆失败。以此告诫弟子“谦受益,满招损”,“做人要谦逊,把握分寸,切忌自满与自悲”。也体现了一定的中庸思想。此事,在《说苑·敬慎篇》、《孔子家语·三恕篇》和《韩诗外传》中亦有记述。

据考古调查分析,陕西半坡新石器时代的尖底瓶实为欹器之鼻祖,它是一种在仰韶文化中普遍存在的汲运水工具。使用时在瓶耳系绳索,当尖底接触水面后,自然地倒向一侧,水由瓶口流入瓶内,由于器物为尖底,空瓶进水后重心不断变化,仍能保持瓶口不断进水,当然到一定水量时尖底会自动立起。这是中国古代综合利用重心、重力制作的一件实用工具。

欹器作为教具起始于周庙,汉代以后不断有人复造。《晋书·杜预传》载:“周庙欹器,至汉东京犹在御座。汉末丧乱,不复存,形制遂绝”。杜预(公元二二二|二八四年)“有巧思”,曾发明成功利用水力磨粉、舂米的“连机碓”,可是“造欹器,三改不成”。如此看来造欹器颇有难度。一九六五年发掘此燕冯素弗墓,在众多金银器物中,人们意外发现了一个玻璃器皿,其形如尖底瓶,小口细颈,鼓腹,只是横卧陈放,并用玻璃条在瓶的肩、腹部粘出花纹,并在瓶腹中间粘成双足,使圆腹放置平稳。整体风格像是在大月氏商人指导下烧制的。此物空腹时重心也在中间双足,满水时重心上移,倾覆泻水,只在适中水时器口才向上,完全符合“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的要求。可以说它就是一件很接近“周庙风格”的欹器。此后,“永明中(公元四八三|四八四年)竞陵王子良好古,冲之造欹器献之,与周庙小异。”可见祖冲之不愧为世界科技奇才,成功造出了欹器。另据《续世说·巧艺》记述,西魏文帝同时做过两件欹器,一谓仙人欹器,一谓水芝欹器,相当豪华,颇具规模。

欹器虽小,却不可小看。隋炀帝就因为没听它的劝戒而招致杀身之祸。相传,隋朝有一位杂学奇人叫耿询,有很多科技发明,国乱,沦为隋将王世积的家奴。他曾自制成功久已失传的欹器并进献给炀帝,其龙颜大悦。可他只把欹器视为玩物,不解历经底层苦难的耿询之苦衷。位居“九五之尊”,仍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终于官逼民反,后被宇文化起兵杀死,是年公元六一八年。

此外唐李皋、南唐徐游等也造过欹器。从技术上讲,上述唐墓壁画中的欹器大大提高了动态功能的可靠性,而远离了它的原始形态。尖底被省去了,放大了颈部口部,看似像钟形乐器,此形有利于实现“满则覆”。另外,悬挂的绳索结构取消了,代之以一套更可靠的机巧,即原先有挂耳的位置连着一条轴,轴头插入高架,其机巧就隐藏在立架中。整体结构具有很妙的合理性。

有趣的是,明清欹器是难见其样,却出现在蔡志忠漫画《菜根潭——人生的滋味》中。它看似非常简单就像一个普通的陶罐,但据分析,其底部应有一不显眼的小孔,孔里有个空腔,其中或隐藏着机巧,可随注水多寡而进行正斜变化。

清代钱大昕有《欹器铭》:“哲人知己,如履薄冰;鉴兹欹器,拳拳服膺。”相传,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一个侄子写过一篇回忆录,其中就提及其祖父曾请人制造过欹器。看来这位亲王尚有些科学意识和先见之明。

轻轻一瞥欹器的历史,徜徉于“玉人”、“金人”、“石人”儒家列圣的处世哲理之事,深感在外部世界变得越来越相似的情况下,我们应愈加珍视从内部衍生出来的传统的东西。多少年来,我们讲丝路古道,讲西域与中原的联系,主要讲政治上的渊源,经济上的往来,文化艺术上的交流,而极少涉及哲理思想,人伦礼法,道法观念等。吐鲁番阿斯塔那二百一十六号唐墓壁画的再现,昭告世人:千年古西域与祖国内地的联系无所不在,包括意识形态领域在内,都是血脉相连的,并且是难以分割的。这,或许是所有谜底中最令人回味的答案。